“6號車廂電采暖故障，老張速來”福州至重慶北K1268次列車長的呼叫穿透車廂轟鳴。今年59歲的張良泉是中國鐵路南昌局集團有限公司福州車輛段乘務車間的一名車輛乘務員，他條件反射般抓起工具包，皸裂的手指在泛黃的工作證上摩挲片刻——這是第41次，也是最后一次春運的印記。

圖為張良泉在車廂內巡視檢查。　楊光 攝

來到6號車廂，張良泉俯身貼在冰涼的采暖罩上，三十余年練就的經驗讓他徑直打開控制柜，果然，松動的接線端子映入眼簾。徒弟何許桐舉著手電筒，看師傅布滿滄桑的手指在電路間游走，金屬碰撞聲與車軌撞擊聲交織成春運特有的韻律。

“當年我師父傳我這手絕活時，說普速列車的溫度都在指尖上。”張良泉邊說邊擰緊最后一顆螺絲，隨即，暖風夾雜著方便面的香氣在車廂內彌漫開來。他那暗紅的工具包斜挎在背上，仿佛一塊歷經滄桑的功勛章，內袋里珍藏著他剛參加工作時師傅贈送的一字螺絲刀，如今已磨得閃閃發光。

圖為張良泉在檢查車輛連接狀態。　楊光 攝

入夜后的硬座車廂宛若流動的市井。張良泉舉著測溫槍穿梭其間，手電光掃過每一個設備：電茶爐的嗡鳴、洗手池的水痕、廁所門的鉸鏈...這些聲響在他耳中自成樂章。“車門是重點檢查對象，一定要確認是否關緊。”他對著徒弟說這話時，車窗正掠過贛南的點點星火，何許桐注意到師傅檢查車門時總要向外推三下。

“啊！我的耳環掉進去了！”一名旅客從廁所跑來。丟失耳環的婦女眼眶通紅，她說這是丈夫送的新婚禮物。張良泉聞訊趕到現場，蜷在逼仄的衛生間，膝蓋抵著冰冷的地板，用鐵絲、螺絲刀等工具在便池內掏取。然而，耳環卻像捉迷藏般難以捉摸。無奈之下，他只好親自上手去掏。半小時后，他終于從廁所洞口摸出了一枚金耳環。張良泉揉著發紅的膝蓋感慨道：“一個小小的耳環，竟然這么難撈。”

耳環失而復得的旅客喜出望外：“我都不抱希望了，沒想到你們幫忙撈起來了，太感謝你們了。”

宿營車的燈光將師徒身影投在搖晃的壁板上。張良泉展開那張浸透油漬的電路圖，指尖劃過配電柜的紋路：“這趟車的脾性啊，都藏在這些線路里。”圖紙邊緣卷曲處貼著泛黃的便簽。

圖為張良全在檢查配電柜內各設備狀態。　楊光 攝

工具臺上擺放著即將移交的“百寶箱”：纏著絕緣膠布的尖嘴鉗、手柄纏紅繩的試電筆、用月餅盒改裝的零件格……每件工具都承載著時光的記憶。

值乘結束后，張良泉把用了二十年的螺絲刀放進青年掌心，“當年我師父退休時，這把工具還簇新呢。”張良泉揮了揮手，轉身踏上了回家的路。

春運的綠皮車依然載著歸心穿越崇山峻嶺，電茶爐的水霧依然在車窗繪出轉瞬即逝的春天。當何許桐第一次獨立處理集便器故障時，工具箱底層飄落的維修單上，還留著老張用紅筆勾勒的笑臉。那張泛黃的電路圖靜靜躺在更衣柜里，等待某個深夜，被新的手掌撫過年輪般的折痕。(完)